第二十九章_未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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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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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沁十七岁那年出阁春秋瞬息而过到如今她已嫁为人妇七年了。

  开头那两年每次回来总要狠狠地哭几场从看见薛府大门开始眼眶通红等见到夫人和哥哥们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走的时候更是万般不舍泪如泉涌。

  其实她性子爽利天不怕地不怕向来是不爱这些婆婆妈妈的。小时候每每同薛涟打架总是薛涟被她揍得鼻青脸肿哭哭啼啼跑去跟夫人告状。夫人也不偏袒反倒骂薛涟没用把她乐得咯咯直笑兄妹俩转眼又和好了。

  记得头一回哭是很小很小的时候约莫七八岁她的亲妈桂姨娘病死了她怕夫人不高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到棺椁发送了府里再没有桂姨娘这个人了她才偷偷躲在假山后头哭了一场。

  她自幼跟在夫人身边对桂姨娘并不熟悉有时在府里撞见远远的还没等她假装没看到桂姨娘就先落荒而逃了。

  薛沁心里瞧不上只当没这个人才好可桂姨娘偏偏不识相总是悄悄默默地隐藏在周围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有次薛沁和丫鬟在池塘边玩儿跑着闹着忽然柳树后头出来一个人紧张地冲她们喊:“仔细掉水里去了!”她吓一大跳定神一瞧桂姨娘缩回大树后头转身跑走了。

  还有一回冬天兄妹们都在花园里玩雪老三不知从哪儿拿了一盒玉带糕分送给大家吃。送到薛沁这里他忽然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是你娘特地给你弄的让我拿过来你瞧她对你多好你怎么不跟她住反倒赖在我娘这里呢?”

  薛涟只比薛沁大三个月年岁相当最不相让小孩子说起话来也没个轻重这下薛沁真的恼了她晓得那人就在附近于是大发雷霆砸掉那盒玉带糕扬声道:“夫人就是我娘!我是夫人的女儿!旁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与我无关!我不吃这破东西!”

  桂姨娘原本躲在柱子后头听见这话垂头抹了抹眼泪一声不吭地走了。薛沁看见她抹眼泪的样子那一幕重重落在心底等到姨娘死后不断浮现出来让她无比难过。

  家里唯一知道这难过的只有大哥薛淳。

  那年那夜的黄昏她偷偷在假山里头烧纸钱不料被大哥撞见了原本她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掩饰薛淳走近一看明白过来叹气说:“我还以为你当真没心呢姨娘对你那么好你若果然半点难过也没有那便与畜生无异了。”

  薛沁抱着大哥哭了个痛快后来莫名其妙睡过去薛淳将她背回房也没有对第三个人说起这个秘密。

  她不知自己是对这个家有依赖还是对大哥有依赖年少的时候总想就算一辈子不嫁人留在这府里即便做个老姑娘她也是愿意的。

  可惜女子终归要找婆家十四岁那年父亲给她定下了一门亲事原本十五岁就该出嫁了只因夫人舍不得她自己也不愿意生生拖了两年最后还是在父亲的权威下硬逼着坐上花轿就这么嫁给了苏州卫指挥佥事之子王简。

  作孽的是王简这人相貌平庸一身蛮力喜欢舞刀弄枪对闲情雅趣一概不通十分不得薛沁欢心。

  最初几次回家薛沁嘴里没有半句好话哭着喊着打死也不要跟王简回去。

  夫人劝道:“我看他在你面前伏低做小讨好赔笑应该对你不错女人这一生最要紧的不就是嫁个如意郎君吗?赏心悦目的皮相在言听计从的宠爱面前又算的了什么呢?”

  薛沁听不得进去她的三个哥哥都是风流倜傥的人物眼睛养刁了哪里看得上王简:“爹爹为什么要把我嫁给一个粗俗的武将?他面貌丑陋品性更加庸俗!我讨厌他!想到要和他同床共枕我就忍不住作呕!”

  虽是气话却也半点不假成婚之后薛沁根本不准王简碰自己晚上就寝一个睡床上一个睡床下饶是如此她仍旧觉得万般嫌恶。

  直到一年以后他们才圆了房王简那匍匐般的姿态终究得到了薛沁的怜悯她对他极坏脾气暴躁出口伤人而他始终忍让任打任骂像捧仙女儿似的捧着她圆房以后也不曾有变就这样过了七年。

  七年后的薛沁对王简仍旧没什么好脸色回到娘家上夫人房里请过安匆匆打发了他走夫人见状拍拍薛沁的手劝道:“你这般任性他迟早会伤心的。”

  “俗人一个知道什么伤心?”薛沁皱眉:“若真那样倒好我巴不得他厌了我去找别的女人谁稀罕呢。”

  夫人摇头:“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口无遮拦这种话传出去像什么样?”

  薛沁抿了抿嘴抱住夫人的胳膊嘟囔:“好了我不说便是。”

  正闲话着外头传来丫鬟请安的声音孟萝搀着薛淳进来了。薛沁一见薛淳就立即红了眼眶忙起身迎去:“还是大哥疼我这么快就来了不像二哥和三哥没良心的瘸了腿这会儿也不来看我。”

  薛淳笑着敲敲她的脑门道:“不许这样议论兄长。”又打量说:“都是做娘的人了还没羞没躁的哭鼻子呢丢不丢人?”

  “才没哭是被你身上的药味儿熏着了”她亲昵地勾住薛淳的胳膊:“大哥身子可好?如今还是吃那些药吗?”

  孟萝在一旁笑:“看来我是多余了四丫头眼里只有她大哥压根儿瞧不见旁人呢。”

  薛沁这才望向孟萝:“嫂子似乎比去年瘦了许多气色也不好可是近来过得不大舒坦?”说着左右张望:“怎么不见芙霜?”

  孟萝撇撇嘴挑眉摸了摸耳坠子:“她忙着呢知道四姑娘回来也不说过来请安真是枉费你在她身上花的心思了。”

  薛沁笑笑:“我有什么心思只要她能服侍好大哥再给家里添几个小子姑娘便是她的造化了。”

  孟萝也笑:“那倒可惜你大哥认床不大去她房里即便封了姨娘也跟做丫鬟的时候差不多我也怪替她委屈的。”

  薛淳被她们一左一右说得无比尴尬清咳一声:“母亲面前莫要胡说八道了。”

  夫人的寿宴热热闹闹办了三日族中亲眷及各处友客分次过来吃酒看戏园中几个大的厅堂摆开筵席官客一处女宾一处觥筹交错悬灯结彩管弦笙箫不绝于耳喜闹非常。

  第三日家宴吃过饭移至楼中看戏女人们都围着夫人说笑未絮和轻蘅坐在边上自顾闲聊隔着帘子从栏杆望下去王简正在同薛洵敬酒。

  轻蘅用扇子挡住脸小声对未絮说:“台上的戏还不如台下好看呢。”

  未絮朝薛沁那边扫了一眼见她也正掀开帘子往下打量脸上露出几分嫌恶的表情。

  “其实姑爷为人不错老老实实的对大家都很谦逊”轻蘅道:“可惜四姑娘没眼光瞧不上如今见他和几位爷站在一处只怕心里有了比较愈发不是滋味。”

  未絮道:“四姑娘是个尤物心气儿高可以理解。”

  轻蘅嗤笑:“他们薛家的人不过空有皮囊罢了。”说着往周围扫一眼凑近了小声道:“她可不是个安分的嫁给王简不甘心偷偷勾搭上王家俊俏的小叔叔了。”

  “啊?”未絮瞪大双眼忙用扇子挡住半边脸倒吸一口气:“这种事你听谁说的?”

  “薛涟啊”轻蘅挑眉:“前日他喝多了自己多嘴说给我听的。不止这个小叔叔几年前还有个外头的小哥专给她送枇杷的两人不知怎么勾搭上了最后还闹出人命了呢。”

  “那那……”未絮指指楼下。

  轻蘅坐正了摇摇扇子:“天晓得或许不知道或许装不知道吧。”

  未絮望着那个憨实的男子不由得叹一声气。轻蘅转开话头问:“你们家春喜呢这两日怎么不见人影?”

  “她娘前几日没了正难过呢就没带她出来。”未絮的视线挪到薛洵身上心不在焉地说:“你不晓得春喜那丫头身世可怜家里没人了那日奔完丧回来木讷讷的话也不说真叫人担心。”

  “她还有你啊。”轻蘅说。

  “是啊她如今只有我了。”

  听过大半宿的戏夫人乏了薛沁送她回房休息母女俩说了一会儿话因明日就要走薛沁不舍从夫人房里出来又去春霖院坐了坐同大哥和芙霜闲聊家常。

  孟萝从外头忙完回屋薛沁便起身走了也不叫人跟着自己慢慢悠悠地散步穿过后花园朝冬蓼院走。

  微凉的夜风吹散了酒气她想到方才夫人的话警告她不许再胡作非为必须立刻跟王家的小叔断了干系说得好似天大的麻烦一般。

  她出嫁的时候带了一个陪嫁丫鬟和奶妈子都是夫人安排的什么都瞒不过她。

  可是说到底山高皇帝远夫人的手伸再长也管不了王家深宅里的事。

  人活着不就为了一点乐子吗?若要她一生守着王简这种男人还不如早早死了舒坦。

  想到死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漂亮少年的脸笑起来温暖又诚恳眼睛藏不住话满满都是对她的死心塌地。

  那个少年叫什么……罗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他身上青草的气息他说要给她送一辈子枇杷说总有一日要带她离开王家还说要娶她……

  听听多傻呀。

  薛沁苦笑一声扶着岔口的石头坐下冷月当空四周悄冥无声她忽然发现地上多出一个影子就站在她后头似乎一直静静跟在身后幽幽荡荡鬼魂一般。

  寻着影子看过去极陌生的脸她肯定自己没有见过。

  “你是哪个院里的丫鬟?跟着我做什么?”

  薛沁问了这么一句没有听见对方的回答却听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好像就是她方才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的那个名字。

  罗……潜。

  对罗潜。

  她的第一个情郎她的第一个奸夫她亲手害死的漂亮少年终于想起来了。

  未絮回到夏潇院卸了妆换了衣裳吩咐秋田:“早些洗漱休息这两日累得很。”

  秋田问:“不等二爷回来吗?”

  “他在厅上陪客兴许还要闹半宿呢不等他了。”

  又道:“春喜呢?怎么不见她在屋里?”

  “方才出去了。”

  “这死蹄子带她看戏她不去这会儿大晚上跑出去疯什么呢。”

  “她心里不痛快出去转转也好。”

  秋田说着伺候未絮更衣沐浴不多时她从桶里出来穿上衣衫打了个哈欠靠在床头翻书催困。

  秋田在外间睡下了屋子里静悄悄的戏台那边的鼓乐声隐隐传来未絮翻了个身正准备吹灯歇息这时房门“嘎吱”一响她以为薛洵回来了起身一看却是春喜。

  “你死哪儿去了?”未絮捏捏肩膀哑着嗓子说:“给你留了碗冰糖银耳喝完早些睡吧。”

  春喜面色惨白地站在门前忽然双膝一颤直挺挺跪下:“小姐……”

  未絮愣住缓缓坐起身讶异地看着她。

  “小姐救我……”春喜跪着扑到她床前不断磕头:“小姐救我小姐救我……”

  未絮顿时睡意无一把拽住春喜的胳膊:“怎么回事好好回话。”

  春喜满脸惊恐:“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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