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天地有道_美人挑灯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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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天地有道

  “天若道,第一当罚的,当是我辈仙枭。”

  麻衣道士手提剑鞘,麻鞋沾水,立于沧溟之上,与一由骷髅扛锁艏悬红灯的高阁画船遥遥相对。画船与麻衣百里海面静如止水,止水之外,是妖氲如沸清云如雪,两者隔百里一线的止水泾渭分明。

  画船后的阴森妖氲里,飞檐高举,翼角嶙峋,若百万妖鬼百万古怪。

  麻衣后的浩渺清云,鹤氅老者,俊逸少者,林总只八十一人。

  “意思,”黑衣白冠的青年侧躺在骷髅红灯画船首上,单手支头,闻言讥笑,“十二洲仙门不是最爱自喻奉天命而吗?怎么你们太乙高居仙门第一,认罪天地?”

  说话,不见二者什么动作,妖氲和清云忽如怒潮江,猛然相撞在一起,妖氲百丈黑鳞巨影扭身绞来,清云却无甚反应,唯见一线暗雪一掠而。紧接着,便得锵然声响,一条蛟龙倒飞落回画船之后。

  一道飞光弧线,归入麻衣道士手的剑鞘。

  衔首挡重楼,飞光截太蛟。

  太乙第一剑,叶暗雪。

  “承恩难还,蒙道难泽,自是罪,罪万载。”叶暗雪没看归鞘的飞光剑,只转首望了一眼涌洲方向,见西南天幕上星辰晦暗,一抹似凶非祥的紫红。他不复远望,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画船上的黑衣白冠的大妖牧狄,“你们三十六岛此次欲登人,若是为同仙门清旧怨,太乙不拦你们,只你们立一契。”

  “你们太乙都违誓让他走了,现在还敢来说什么立契?”

  跟在牧狄身后的巨猿不知为何忽然暴怒,本就庞然如小山的身躯再次拔高,獠牙狰狞,口鼻之流淌雷霆。

  “太乙从未立誓禁他半步。”叶暗雪冷笑,“不忘了,十八年前,是你们不愿同我太乙相战,转与他人签契立誓。那契上我太乙何曾签下半字?”

  “狡舌!”巨猿咆哮,暴起一掌拍出,海面动荡,“谁不知你们仙门同空桑沆瀣一气!”

  叶暗雪向前一步。

  一步踏出,一道细痕白线从他足下平推而出,也不见多大声势,只那么似缓实快地向前,二十里、四十里、六十里……所之处,巨猿一掌掀起的狂澜就推平抹,百里一息即,白线转瞬抵达骷髅画船前,破水而出,撞上巨猿的手掌。

  巨猿一把攥住,低吼捏碎。

  它动了真火,就一跃出船,把对面的道士撕碎。

  “耐心,”白冠牧狄一伸手拦住他,转问叶暗雪,“立什么契?”

  “三十六岛不入南疆半步,余下仙妖恩怨,两两清算。”叶暗雪平静答道。

  牧狄语调玩味:“我当你们是为仙妖之争来拦路,没想到……”他环顾沧溟,忽又讥道,“只来你们一宗也敢来拦路?”

  昔年不周传道,千门千派,何其盛哉!与那时盛景相比,眼下这又算什么?

  “一宗足矣。”

  叶暗雪轻声道,身上麻衣鼓振。

  他背后,余下太乙八十峰脉的长老齐齐向前一步踏出,清云沸腾澎湃,霍然排向东西两侧。刹那之,东起烛南,西至鸣泷湾,千里之云气涌荡,白练贯海,拉开一道巍然高墙,将百万妖鬼的路悍然截断。

  自三千年前颜掌门提剑上空桑后,太乙重出东扶风。

  独拦三十六岛。

  刀剑出鞘。

  ……………………

  涌洲风起。

  凯风旋转,地火在起伏的山岭上滚动,如一条蛰伏的火龙。

  在太渊庄祭起火旗的瞬,整千里大阵立刻引动,千万刀剑同时掠上天空,雷电在刀与刀,剑与剑之流动,形成一片新的穹幕。从羽山到古祝山,从即翼山到柢山,全電光笼罩,与地面蛰伏的火相结合,构成一张天上地下无处可逃的罗网。

  雷霆凝滞在天空,照亮每人的脸庞。

  这次出南疆的巫族族人站在巫罗背后,与正面的太渊庄七十二剑客相对峙。

  师巫洛黑衣绯刀,独自立于虚空,黑衣猎猎。

  清明风起,佛宗笑脸弥勒出现在西南角,双手合十,道了声“皆大欢喜”,云迎风便落下一尊笑口常开的紫金弥勒法相;东融风起,药谷陆沉川飘身而升,青灰衣衫烈烈,抛起一尊丹鼎,风便或盘或绕涌出九条青蟒;谷风风起,风花谷莫绫羽踏红绸而上……

  一道、两道、三道…………

  佛家法相,道家神通,武士剑意刀罡所化万象,纷纷而起。

  一时之,这千里樊笼诸多异象淹没,或杀机森然,或气息内敛。然而不是哪宗高人,面对这提绯刀独自出现的年轻男子,都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其很大一部分,怒色难掩。在座人,数一数,基本都能数出自家与他的仇怨来。

  或师长遭杀,或亲友遭斩。

  这一千年来,仙门也,空桑也罢,太多人在他手上了。

  称之为“血海深仇”不足为。

  一道赭衣负枪自北门而来,见他说的那一句“谁告诉你们,天道在乎苍生”,当下冷笑了一声,便清叱一声“游龙,!”背上寒/枪震落裹布,腾起化作无数纷纷扬扬的枪影,共计一千两百道,浩浩荡荡,如洪流般贯空而。

  兵戈千百,大类十八,枪为其一。

  天下武者大抵总爱逐风追浪,各效名侠,其东洲因仙门太乙金错暗雪久居第一,故武者多配刀剑,而西洲近三百年来,弄枪之风最盛,盖因御兽宗出了一名天下枪魁。

  枪名“惊游龙”。

  曾一枪入海,惊散九苍龙。

  赭衣枪魁自北而来,一千两百道枪影掠羽山山脊,直贯而下,如百川东流,在出海那一刻千枪归一,汇聚成一柄青色□□,直刺向稳然不动的师巫洛。

  师巫洛依旧只是冷冷地看着站在火旗之下的白衣道长。

  黑衣猎猎,绯刀未出。

  凌空而下的惊游龙悬停在他身前十里,枪身上如苍龙滚动,青色的光芒在枪身上跳动,光纹如一朵朵青莲瞬息绽放,莲瓣旋如齿距,将周围的空撕出一道道裂缝。然而最锋利的枪尖却始终只能在一处虚空,进不得一寸。

  “你们一口一天命,”师巫洛银灰的眼眸漠然冰冷,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一人耳,上至杻阳山祭坛心的鬼谷牧鹤长老,下至阵外百里内封山道的宗门子弟,“天命只觉得你们……”

  惊鸿枪尖出现蛛网般的细纹。

  “可憎可恶。”

  咔嚓!

  刺目的金光在空炸开,惊鸿枪连带重重叠叠的无数青莲一同化为齑粉!

  赭衣枪魁闷哼一声,踉跄倒退,气息瞬萎靡,比先前巫罗破桃花青柏二剑的太渊庄曹清道长还狼狈三分。

  亲眼目睹这一幕,阵不少人面色微变,人名树影,多是影长于形,名不符实者多一些。然而在师巫洛身上,传言却一也不带掺假——只一照面,西洲枪魁落败。哪怕神鬼皆敌之名早远扬,这一幕还是来得太可怕。

  “阿弥陀佛。”

  笑脸弥勒双手合十,轻轻向前一步,云纷纷扬扬坠下大朵佛莲,将扩散开的枪芒碎金消。

  金腾空,白月高悬。

  牧天的空桑百氏在鬼谷牧鹤长老布下的这一兵杀之阵,升起了十轮金和十二轮白月的虚影。金白月出现的瞬,整大阵为之一震,连带起伏绵延的山川都真的腾卷了起来,大块大块的滚石沿着山脊滚下,隆隆之声不绝于耳。

  衣绣十的太虞族长漫步出月影,面色阴冷,与师巫洛遥遥相对:“旁门左道也敢妄断天命?”

  “他怎么不敢?”

  旁次里,女子的笑声又尖又利,直刺云天。

  伴随着这刺痛耳膜的笑声,羽山忽然整地震动起来,镇守羽山火旗的太渊门白衣道脸色一变,一拂尘击向地面,拂尘做剑,剑气透地百丈。这一剑迅如惊雷,但笑声比剑来得快,轰隆声响,千万斤重的岩石同时向四面八方飞出。

  一道幽蓝的身影自滚滚烟尘扶摇直起。

  “月母!”

  太虞族长神色一变,事前根本没谁想到这疯女人会出现在这里。

  紧接着,烟尘里,又掠出一道白影,白衣纪官将陆净三人扔到无火地,挥袖止住了落石,尔后朝太虞族长略微一欠身,歉意道:“子晋无能,未能拦住她。”

  “废物。”

  太虞族长虽知月母的实力,常人很难应对,还是忍不住叱骂了一声。

  白衣子晋不做辩解,只默默站在一块山石上。

  深蓝华美的羽翼在背后展开,月母悬浮在空,因面前的这一幕吃吃发笑。她的目光从一众仙门和百氏身上掠,最后落在巫罗身上——这名南疆的跛足老者不知何时手捧一木匣,木匣经打开,露出盛放其的一张深黑巫傩面具。

  “月母,你镇守凶犁土丘万年,难道真就此坠邪,往功业毁之一旦吗?”太虞族长思念急转,语气稍缓。

  月母不理睬他,只是看着那一张深黑漆金的熟悉面具,笑得厉害了,笑得背后的双翼流光溢彩。

  “果然如此。”

  她笑颜如花,看向师巫洛,语气说不出的讥讽。

  “果然是你。”

  无视的太虞族长脸色忽青忽赤,一步踏出,背后月影光芒大盛,厉声道:“原来你早就与巫族相互勾结,!巫族!位月母,你们出卖人,为祸苍生,此罪虽诛难消!”

  月母终于将视线移向他。

  严词厉色的太虞族长一愣……月母看他的目光说不出的古怪,仿佛他眼下的一言一都滑稽到极。

  “怎么?”月母在虚空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一种混杂嘲弄和怜悯的目光缓缓扫视立于阵的诸多仙门人及牧天者,柔声问道,“到了现在,你们还不知道自己是在谁面前夸口?”

  她的问题来得奇怪,九成的人得一头雾水。

  太虞族长眉头一皱,觉得她疯得加彻底了。

  唯皆大欢喜的弥勒法相和杻阳山祭坛心的鬼谷牧鹤长老神色细微的变化。巫族族人神色不变,始终一片肃然。

  见四下无人应答,月母又大笑起来。

  “你们还猜不出来?”她妩媚的脸庞满是快意,一指冷冷看她的师巫洛“到了现在,你们还不知道他是谁?”

  太虞族长眉头一跳,不知为何忽然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们空桑不是一口一天命吗!你们仙门不是一句一大道吗!哈哈哈哈哈,”月母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歇斯底里,扭曲的恨意和快意同时出现在她姣妩媚的脸上,“他就是天道!”

  “他就是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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