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七章08-16_烈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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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第七章08-16

  池烈嗓音磁沉,有些发哑,尾音微微上扬,漾出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落在喻见腕间的力道却又重了些。

  少年手指很漂亮,即使还带着新旧不一、层叠错落的伤口,依旧修长骨感。

  才浸过凉水,他的手温度很低,慢条斯理地压下来,冷冰冰一片,无声沉默的禁锢。

  喻见吃痛,不由下意识挣扎一下,不但没能挣开,反倒被拽得更紧了。

  她顿时有些生气:“你……你有病啊!”

  这人怕不是真的有点毛病!

  昨天来赔裙子的时候勉强能算个正常人,今天又莫名其妙变回了听不懂话的疯子。

  明明她对他没有一丝恶意。

  要是知道好心端来糕点,竟然会落得个被硬生生拽到走廊里的下场,喻见说什么都不会来。

  并不是毫无脾气的性格,她抬头瞪他。

  少女实在气得狠了。

  不再安静地盯着地面,她仰起脸,因为疼痛,一双杏眼沁出迷蒙的水雾。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没有一点畏惧,目光清凌凌瞪过来,恼火之中有显而易见的怒意。

  池烈被这么一瞪,愣了愣,随即低低笑出了声。

  果然。

  他就知道她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温和无害。

  看这恼怒的模样,要是再逗几下,逗急眼了,幼猫似的小姑娘估计还得毫不客气给他两爪子。

  池烈还有东西要收拾,歇了那点玩笑的心思,松开手,懒洋洋点头承认:“我当然有病了。”

  两天半的时间动了三次手,没病也得有病,何况落在身上的拳脚和刀子都是实打实的。

  只是他不太在意而已。

  喻见:“……”

  怎么听这语气还挺骄傲?

  少年松开了手,她被捏过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喻见仍旧有几分恼火,继续瞪向池烈。

  瞪着瞪着,她最后那点火气很快没了。

  池烈连自己被捅了一刀都不在乎,更不会介意少女从身后投来的目光,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

  说是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毕竟他全部的家当就这么一丁点儿。用床单卷好衣服和被子,将台灯勉强塞进书包,最后剩下的只有放在床底的东西。

  池烈蹲下身。

  喻见沉默地看着他。

  或许是因为前几次发生的暴力事件让人印象太过深刻,她并未察觉到,少年其实比同龄人要瘦削许多。

  正在用力拽东西,他肩膀宽阔,手臂上鼓起的肌肉线条流畅而漂亮。然而与此同时,薄薄的白t恤被过分明显的肩胛骨支起,日光从走廊一侧的窗户里洒进来,照在上面,隐约能看见一点疏离单薄的轮廓。

  他并不像看上去那么高挑结实。

  反而瘦得厉害。

  “他们一直都这样对你?”

  喻见轻声问。

  池烈一连两天半没吃饭,即使刚才狼吞虎咽地塞下一个馒头,总体摄入还是不够。

  他蹲下去拿东西,起身时,眼前不可避免有些发黑,脑袋跟着一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你说什么?”

  喻见瞧着他皱眉的模样,安静两秒后开口:“我说……你还是先吃几块点心吧。”

  她真怕他待会儿再晕过去。

  池烈倒是听清了这句话,然而就像没听到一样,一点儿不理会,自顾自把从床下拖出来的东西同样用床单裹好。

  喻见这时才发现,他放在床下的是用过的草稿纸。厚厚几大摞,上面全写满了字,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看不清写的究竟是什么。

  楼梯间东西本来就不多,池烈收拾的又快,没过一会儿,楼梯间里只剩下那两张由木板与凳子拼凑而成的床和书桌。

  以及放在书桌上,根本没动过一口的糕点和饮料。

  池烈把黑色帆布包背在肩上,右手拎着床单制成的简易包裹,一转头,看见少女正皱眉盯着那盘糕点,唇角勾了下:“别看了,我不会吃的。”

  这么多年,岑平远和方书仪给予他的就是这样一个狭小逼仄、阴暗偏僻的楼梯间。

  如今,他已经离开这里,自然再也不会碰和岑家相关的任何东西。

  哪怕只是一块最普通寻常的点心。

  喻见眉头皱得更紧,却没再劝了。

  她沉默地看着池烈背好书包,拎着包裹走远。稍显沉闷的夏风从走廊窗户里吹进,撩动少年宽松的白t,勾勒出笔挺而瘦削的宽肩窄腰。

  眼看即将要走到回廊尽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蓦然顿住脚步。

  回过头来,懒散地瞥了她一眼,嘲弄道:“忘了说,以后离我远点。”

  池烈说完这一句,自己都觉得十分好笑。

  哪里还会有什么以后?

  他本来也就没像郑建军担心的那样,存了刻意纠缠她的心思。更何况,他现在从岑家搬走,而她即将搬进岑家,两个人根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觉得自己这是在犯蠢,池烈没等喻见回应。

  他扭过头,自顾自地走了。

  晚饭时分,岑平远和方书仪回到别墅。

  岑平远头上贴着纱布,脸色稍显苍白,笑着看向喻见,语气温和:“小见今天是不是吓着了?别担心,爸爸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了。”

  方书仪推了把他:“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不高兴的,快来吃饭。”

  两个人没有任何关于池烈的只言片语,也没给喻见询问的机会,直接牵着她往餐厅去。

  岑家的晚餐很丰盛。

  不知道是因为喻见第一次来,还是往日规格一向如此。明明只有三个人用餐,装满精美菜肴的盘子却从长桌这头一直排到了另外一头,琳琅满目,少说也有十几样花式。

  方书仪坐在喻见旁边,亲手给她夹菜:“多吃一点儿,看你瘦的。哎,福利院肯定吃得不好,瞧这孩子都不长个儿了。”

  喻见手一顿:“没有,院里吃得挺好。”

  平时的用度可能比不上小康家庭,在饮食上,程院长从来没有亏待过任何一个小孩。尽管院里的孩子大部分都比较瘦,身体却一个个都很健康。

  当然,先天残疾的孩子不在此列。

  方书仪不信:“怎么可能呢。”

  她也是见过那群孩子的。

  “小见这是懂事,怕你心疼。”岑平远同样没把喻见说的话当回事,让阿姨给自己盛了碗汤,又笑着看向喻见,“总算现在你回来了,不然你妈妈不知道又要背后偷偷哭多少次,都多大的人了。”

  方书仪顿时不好意思:“清月她爸!”

  她继续给喻见夹菜:“来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喻见胃口本就不大,桌上的菜又多,一样吃上一点,很快就饱了。

  她盯着釉下彩瓷盘上精美的图案,莫名想到楼梯间里,那盘少年没有动过任何一口的点心。

  岑平远见她低头,不由好奇:“小见在想什么?”

  喻见原本并不想回答,但岑平远语气极温和,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池烈……”

  喻见其实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毕竟池烈那里的情况如何,她是亲眼所见,即使问了,以今天方书仪电话里的表现,想必也不会说实话。

  果然,喻见只来得及说出个名字,就被直接打断。

  岑平远捂住额头,一幅头疼不已的模样:“以后别再提那个冤孽了,听到他我就难受。”

  “不提了不提了,小见这也是才回来不知道。”方书仪急忙起身查看岑平远的状况,发现没什么大碍,又坐回喻见身边,语重心长地拉起她的手,“你爸爸身体不好,以后就不要再提他了,好吗?”

  方书仪语气温柔、神色诚恳。

  喻见对上她的目光,沉默半晌,最后安静地点了点头。

  没再提起池烈,接下来的晚餐气氛很正常。吃过饭,方书仪又拉着喻见说了好一会儿话,无非是询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在哪里上学、有没有什么业余的兴趣爱好。

  喻见一一答过。

  方书仪这才满意地放她去睡觉。

  说好了只是先回来看看,第二天,岑氏夫妇也没有强行留下喻见,依旧派了昨天的司机送她回福利院。

  喻见一下车,翘首以盼的小豆丁们就纷纷冲过来。

  “姐姐!之前那个漂亮阿姨真的是你妈妈吗!”

  “你家是不是超级大!一个人能睡一张大床!”

  “姐姐昨天回家吃的什么啊!有没有蛋糕和薯片!”

  他们都知道了方书仪是喻见的亲生母亲。

  喻见被孩子们团团围住,只能先蹲下,给他们展示手里的袋子:“蛋糕有,薯片也有,都给你们带回来了。”

  这些零食是出门前方书仪塞过来的,说是拿回去,让院里其他小孩尝个鲜。

  程院长的确不太给孩子们买零食,一向都是水果买得多。小豆丁们很少吃零食,此刻一见到,个个都很兴奋,立即欢呼雀跃起来:“姐姐最好了!”

  喻见把零食交给生活老师:“董老师,程奶奶在吗?”

  她想和程院长谈一谈岑家的事。

  董老师接过零食,摇头:“院长今天也早早出去了,估计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你现在有没有空?”房间里有行动不便的孩子大声哭了起来,董老师急忙往回走,“吴老板说好了今天要来收废品,打了好几个电话也没打通,你要是有空,就过去看一下吧。”

  福利院进项少,卖废品算是其中一种经济来源。虽说钱不算多,日积月累下来也有不小的一笔数额。

  废品站的吴老板是个热心人,十分照顾院里的孩子,每次都开着小金杯自己过来拿废品。

  喻见点头:“那我去找吴老板。”

  既然程院长现在不在,她也没有别的事要做,刚好可以跑一趟。

  废品站在四条街之外,离福利院有一段距离,中间穿插许多曲折蜿蜒的暗巷。早上天气还没有很热,喻见趁着日头尚未完全升起,赶紧出了门。

  老城区的夏日清晨,蝉声阵阵,反而显出几分静谧。

  那些无所事事的小混混一般不会起这么早,大多要到日上三竿,才会趿着拖鞋,边点烟边出来吃饭。

  所以喻见一开始便抄了近路,小巷偏僻,却可以省下不少时间,一来一回比走大路要快半个小时。

  喻见想得很好。

  可她拐进小巷里,还没走多久,就听见了骂骂咧咧的暴躁嗓音。

  红毛顶着缠满绷带和纱布的脸,一张嘴,被揍到变形的面容愈发扭曲:“你说什么!我还能怕了那个疯子不成!”

  同样鼻青脸肿的小混混哭丧着脸:“哥,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你什么意思!”红毛心头火起,狠狠踹了小混混一脚,“给我滚!别在这儿碍眼!”

  喻见脚步一顿。

  听出这是那天捅了池烈一刀的混混,她毫不犹豫,直接转身,掉头就跑。

  小混混格外眼尖:“哥!那个死丫头!那天她去医院看过那疯子!肯定是她帮他叫的救护车!”

  红毛不敢再找池烈的麻烦,正好碰上现成的出气筒:“给老子站住!不许跑!”

  喻见哪里会听他的话。

  此时不跑才是傻瓜,听见红毛的声音,她跑得反而更快,白色帆布鞋踩在青石板上,交替出朦胧细碎的影子。

  换作平时,混混们一般不会追逐太久,往往追过几条街巷就腻烦松懈,不再继续纠缠。

  但红毛一连挨了两次揍,正是心头火起无处发泄的时候,哪里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喻见在前面跑。

  红毛带着小混混在后面追,还突然灵光一现地学会了包抄:“去!你们到那边去堵她!”

  喻见一连拐进两三条小巷都被堵住,渐渐的,体力有些跟不上,步伐开始慢了下来。

  可她不敢停。

  只能一路在巷子里飞奔。

  喻见拐过巷角,狠狠撞在一道劲瘦有力的身影上。

  跑得太快,这一下撞得结结实实,她疼得几乎站立不稳,踉跄几步,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身后,混混们骂骂咧咧的声音已经很近了。

  同样毫无防备,被撞到的少年愣了一下,随即伸手。

  再一次的。

  他牢牢扣住了她的手腕。onclick="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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